散文:雪小禪| 玉蘭✿✿⊱╮
四時長憶 惜君如常
有趣| 有情 | 有光
玉蘭
文:雪小禪
圖:網絡
真的,開始我不太喜歡玉蘭花。
太招搖的東西總是會讓我覺得不安分──玉蘭就是,自己知道有幾分姿色的,濃厚的白,豐足的身體,於是盡情地顯擺著。
她像是無知的戲子,知道自己有姿態,有幾分好嗓子,就故意到處露出自己的輕薄姿態。
我喜歡一些瘦的,枯寒的,帶些孤冷的精神。
比如竹。清冽而矍鑠,是歷經了滄海桑田的男子,直抵精神的最高點,高貴,簡潔--人生,有比簡潔更純粹的麼?老了,兩個小板凳,法桐樹下坐著,沏一壺龍井,相對無言,輕輕淺笑,穿布衣,著素衫,哼一段小曲,一起拉手去黃昏裡散步,洗澡時為對方搓搓背揉揉腳…
這是我嚮往的簡單生活,而不是如玉蘭,開了這一季,虛浮地過完了日子。
對玉蘭的印像不好,來自於張愛玲的形容,她說,“邋裡邋遢的一年開到頭,像用過的白手帕,又髒又沒用。”
邋裡邋遢一下用到了玉蘭身上。我如何印像也好不起來了。是,它白,可是,白得那樣俗氣。是,它開得壯麗,可壯麗得那樣傻氣。沒有內容的淺薄,一個女子,倘若是沒有內容的淺薄著,真不如不識一字的鄉姑,至少還有那種淡淡的輕愁在臉上,至少不急吼吼地想討好誰,玉蘭,太按捺不住了,太張狂了。
所以落魄時顯得那樣的無助感。敗了的玉蘭又肥又凋,我想起王祖賢,曾經美得那樣傾國傾城,那樣妖氣,演繹女鬼的深情、癡情,再無第二人。
二十年之後,我看見王祖賢。她穿了碎花裙子,臉浮腫起來——我黯然好久,她曾經的美讓歲月收拾得七零八落,如一朵凋了的玉蘭,又肥又膩著——美一旦被光陰摧殘了,就會鬧得心裡零落成泥。
白色,本是如此清澈,如果放在了凋謝的玉蘭身上,怎麼會如此不堪?
如同初戀,本來好好地只負責回憶,忽然有一天,兩個人舊地重溫,一個想利用另一個,權或者錢,那種陰暗和尷尬,就是那朵凋了的肥玉蘭,棄之都嫌浪費時間。
記得劉曉慶在《垂簾聽政》中扮年輕時的慈禧,狐狸精一樣的女人,站在玉蘭樹下唱《垂簾聽政》中扮年輕時的慈禧,狐狸精一樣的女人,站在玉蘭樹下唱《艷陽天》:雙鶴對對,對對交頸眠,奴今年十八正華年……梁家輝演的皇帝,一臉的春色,兩個人在一堆玉蘭的白玉蘭下調情——很過去了,我一臉的春色,兩個人在一堆堆裡仍然忘記了大玉蘭下調情——我仍然不過去的一家。
每一朵玉蘭都要往白裡開,直至把自己一點一點開碎,往白裡開的結果,是把自己開碎——
所有的愛情都一樣,往盡頭開時,是把自己一點點交給對方,開碎了,沒了自己,拿去吧,親愛的,這一切,好的,壞的,全是你的——
玉蘭開時到底有一種拼死的精神,我總是會想起言慧珠,她盛開時,就是那朵玉蘭呀,真傻呀,真肥呀,明知男人們靠不住,還是一往無前地往前趕著——愛情有時是往春天趕,而有時候,是往死裡趕。她死得那麼倉促,是早凋的白玉蘭,在一場急雨之後,「啪」就掉到了地上,摔得粉碎了。
可是,它凋落時,我仍心疼著──
你得允許每朵花有自己開放的理由,你得允許它生存或凋落都有自己的選擇。
那麼,這樣寫到玉蘭花的早晨,我讀到一首詩人大衛的情詩:
第三次寫到玉蘭,最大的擔心是:
寫著就寫到了一個女子…
寫她百合一般的腰肢,丁香一樣的笑容,
寫她的雙手像《聖經》
——呵
除了皈依,別無選擇,這小小的幸福我得握住!
第三次寫到玉蘭,其實我最怕
把她迷人的眼神寫成玫瑰
芳香縷縷,卻暗藏著幸福的小刺
也許我根本沒有寫到玉蘭,也沒有寫到那個女子
在這個早晨,其實我只想複習那一夜的燈火
我淡而無味,她略鹹…
像一片海水,因為我,她學會了閃爍
這是最美的寫玉蘭的詩,最後一句,美得驚人,除了皈依,別無選擇。
玉蘭花有一種輕薄。雖然看似濃烈,其實是最沒有心機的花,有些傻氣──在早春, 獨自開得那樣熱烈,以為要引人,其實招來的,全是嫉妒。
沒有毒性的辣味, 只有一股傻氣。開敗的玉蘭,白花花地丟在樹上,很蔫。耷拉著頭,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感覺。
想起有一些花,是真妖。比如海棠,比如梅。看似小小的,一開就是那種置人於死地的誘惑──如一個妖媚女子戀上一個想要的男子,他休想再逃。
而玉蘭,拼盡了所有也是自戀。自戀的結果是最後變成一塊誰也不想要的髒兮兮的白手帕。
這種花的個性太了然,所以,無法呈現出那種纓綹之美。而男人想要的,大多是委婉的心思,是欲拒還迎。
那個春天,我與玉蘭在蘇州的留園、網師園相遇。
互相呆呆地看了一眼。
我知道,我們都夠傻。
可是,玉蘭一定知道,努天地綻放一次就夠了──不管是為了春天,還是為了自己。
圖文摘自:禪園聽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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