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：雪小禪| 香港✿✿⊱╮
四時長憶 惜君如常
有趣| 有情 | 有光
香港
文字：雪小禪
插圖：雪小禪
香港的味道是迷人的。
這種迷人，帶著微微的鴉片和邪惡味道，欲罷不能。
是一杯裹了白蘭地、軒尼詩、沙果、爆冰、香水、絲緞的雞尾酒，濃烈的，烹調一鍋油，無論白天黑夜，永遠那樣熾，那樣烈艷艷，那樣火爆爆，休得停止。
是九十年代錄音帶裡看到的香港——那武打片中，那港台片中。粵語。速度與快感。夾纏在骯髒、性感的錄影帶廳裡，啤酒、少年、抽菸、種種惡語。那時的香港，只是想像。
還是在錄音機裡？鄧麗君的《香港之夜》，陳慧嫻的《千千闕歌》，張國榮的《我就是我，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》，梅艷芳的《胭脂扣》？
亦或在許鞍華或王家衛的電影裡？ 《花樣年華》，《天水圍的日與夜》，或關錦鵬的《紅玫瑰與白玫瑰》，或金庸的《鹿鼎記》？
……
或者都不是。只因為這兩個字，香港，Hong Kong，有著意外的韻味。念出來，或者看到，就是一片紙醉金迷和五花馬一群人？
那逼仄的高樓是壓抑的。森林一樣，高入雲端，沒邊沒界……人像被圍困的獸，難以掙扎了。沒有見過比香港更擁擠的城市——窒息嗎？有一點。想逃嗎？有一點。
卻還是留下來了。
貪戀那固有的氣息和美意。
那些曾經熟悉的地名──旺角、尖沙嘴、淺水灣、銅鑼灣、赤柱、中環、紅磡，油麻地……像舊日的戀人。他們是怎樣雜亂無章的穿越了我的青春？那些低過屋簷的時光，一寸寸彷彿過不完，但香港是遠在天邊的一個靡靡之城，要去，要去——哪怕死在那裡，亦是牡丹之死，富貴而迷亂。
一個人獨行於香港的路上，賞花賞雨賞孤獨。自由、潦草，艷不求名，一意孤行。在陌生與孤獨之間遊走。
香港有一種雜亂的氣息，欲罷不能，卻又任姓妖嬈。
行走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寡歡，似陳年老木散發出腐朽卻迷人的味道——
每個人心裡都渴望著行走江湖，當不能以身來行走時，必定以心來行走。
人心，那才是真正的江湖。
在旺角感覺它的迷亂與煙火，熱烈的人群，爆烈的陽光。這是那些古惑仔的旺角嗎？買了很多香水，散發出更誘惑的味道。
在赤柱發呆。赤柱。只因貪戀這兩個字而來。一個人走在赤柱艷陽下，潦草而蕩漾。周圍的粵語，速度與婉轉之美。獨有的味道。和陌生人聊天，不在乎彼此語言。香港電影中，愛情的發生地。赤柱的海邊，兩個年輕的人，一見鍾情，之後離散。赤柱帶著異鄉之味，又淡又濃。
一個人吃下午茶。香港的食物甜，膩。從早茶到宵夜，整個城市是永遠興奮的獸，永遠茫烈。散戲後凌晨兩點宵夜，快天亮了城市仍有熱烈呼吸。不夜。漸漸習慣了不夜。但不是喜歡──猶記得少時，小鎮夜了便黑，沒有燈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。偶爾有犬吠，早晨有雞鳴，那樣的遠古，在香港是永遠找不到了。
維多利亞港。極大的風。獨自發呆。鋼筋水泥的叢林。遊人三兩。一個人四處遊蕩，孤獨有重量，有質感，有絲綢般的飄逸。港片中的維港更是虛幻，但這是多年後我的維港，與舊夢重疊交合，發酵出一片燦爛，其中，滲透了多少光陰？
淺水灣。張愛玲《傾城之戀》白流蘇與範柳原戀愛之地。範柳原問：你那邊看的到月亮嗎？他這樣引誘著她，明明愛著，卻還假裝著。如果不是戰爭，愛情也就不在了。人和命爭的時候，所有的東西都會顯得淺薄，命沒了，一切都沒了，趁著愛，趕緊愛。遊蕩在淺水灣…月亮還是七十年前的月亮，張愛玲已經不在。不再。
坐雙層旅遊巴士全港遊。同遊的只有一對法國老夫妻。穿越那些港台片中的老香港。舊房屋，街市。那份俗氣的煙火與內地一樣跳動著，看到兩邊的招牌，只覺人世是這樣可親可愛。舊夢繁華。光陰輪轉，一切變了，一切又沒有變。這裡才是真正的香港。俗氣，煙火，盎然。
坐紅磡體育館門前發呆。最熱烈的演唱會都曾經在這裡爆棚，萬人空巷。那人在台上落淚，那樣已經不在。每場盛宴，都會落幕，佛利達說：我希望盡快離去，並且永遠不再回來。
有人問我最希望幹什麼？
我答，迅速老去，被遺忘，不被提及──過最平凡的日子，一地雞毛，雞零狗碎。坐在階梯上看著孔明燈劃過月亮旁邊，突然想起許多往事，平靜一笑。如同此時，坐在紅磡體育館面前，喝一杯清水，想起那些瘋狂的日與夜，像是傳奇，又像是一首老歌。
如此，而已。
香港之夜。很多很多年前，鄧麗君的老歌。走在香港之夜裡，聞著它散發出的邪惡和頹燦氣息，讓它如小獸般輕吻我的肌膚…香港的夜是藍色的，陰柔綿蕩。站在太平山頂上，像看一場熱烈的海市蜃樓，不像人間。這是人間天上，維港的夜色似真似幻…
太美的東西總像和這個世間決裂一般，有一瞬間，希望就此永別。兩兩相忘。
午夜，蘭桂坊。要一杯喜力啤酒。熱氣擴散，渾有啤酒、香水、粵語、汗水的香港，如此性感銷魂，牆上是觀音和畢卡索的抽象畫，兩不相干，你有你的狂亂迷醉，我亦有我的清遠深美。
遊蕩於尖沙嘴，海港城人頭動。 LV、GUCCI店外排隊，像買跳水白菜。幾萬港幣一隻包包，恨不得人手幾隻拎出來，她有五花馬，她有千金裘。一擲萬金的人，偷笑一聲：管它呢，這是香港，Hong Kong!
獨自漫遊香港，與自己十六、七歲時的少年光陰相遇。人一生所追尋的，不過是少年夢想…一個人四處遊蕩，感知光陰消逝之美，可親，可感，可懷，可想。
——這是我的香港。
圖文摘自：禪園聽雪
文章網址：https://smile89098.pixnet.net/blog/post/57726823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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