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:雪小禪| 願為果✿✿⊱╮
四時長憶 惜君如常
有趣| 有情 | 有光
願為果
文字:雪小禪
圖:Paul Cupido
小時候喜歡看外婆梳頭,外婆年紀大了,可仍然喜歡美,把頭梳得極光,別上簪子,如果有花,還要別上一朵花。
我在外婆的背上,聞得到桂花油的香氣。
後來看母親梳頭。母親有一頭密而長的黑髮,她不如外婆那樣精緻,總是胡亂地用猴皮筋綁住,匆匆地去上班,以至於我總是懷念與外婆在一起的閒情逸致。梳頭是件極為正經的事。
我十多歲的時候外婆問我,願意做哪種花?
我說,當荷花吧。那麼艷麗那麼清澈,而且出污泥而不染。何況,我外婆家的房前屋後全種滿了荷花,到秋天,又能採到蓮子。我極愛吃外婆做的藕片,還有藕粉。外婆就笑了,說,做荷好。
再大一些,我便不願意再做荷,覺得它有些嬌氣,非水中不行。那時我願意做一枝山田野間的花,在長滿草的路上,忽然能看到田野生的我。我覺得那一定是具有極旺盛生命力的。何況我正叛逆,十六七歲,把牛仔褲剪了很多破洞,把頭髮染得亂七八糟,然後和母親因為小事鬥嘴。於是,離家出走。
所有少年時的反叛我都有過,我不是一個聽話的孩子,從小便是。少年時,我朋友少,常常一個人跑到城上發呆。那城上有吹簫的男子,我們四目相對,好像前世就認識,因為過於孤僻,我竟然說話結巴,一緊張就不能成語。後來看電影《鋼琴別戀》,女主角也是啞的,她說:神說,啞的東西都是好的,所有的東西最後都要歸於寂靜。
那時我才不再那樣自卑。
外婆去世時我正在石家莊讀大學。聞聽後連夜坐火車返回,撲到外婆身上號啕。她說沒去過北京,我答應了她這個假期帶她去。可是,居然又沒有去。我和男友去了北戴河,忘了自己說過的話,以為時間還好多。
她最後對母親說,把這個玉手鐲給蓮花。那個玉手鐲是祖母綠,當時她娘家最厚重的陪嫁,因為戴了一生,玉鍊已經變得碧綠。
外婆用自己的生命養了一隻玉,然後囑咐自己的女兒給自己的外孫女。
我凝視著外婆的臉,看著上面的皺紋,一條條縱橫馳騁。我才明白,我真正要做的是什麼。
是,我要做一枚堅果。
厚重的皮,軟的心,歷經秋霜和冬雨。我不做那樣嬌嫩的花了,願為果,抗一生的風雨。在阡陌縱橫的人世間,積天地的精華,忍世間的雨雪風霜,終成一粒堅果。
就算,這粒果是最瘦最弱最小的一粒。
就算,它是不被人看中的一粒。
我亦想做一枚果。
就像外婆,用自己勤勞的手哺育四個孩子,她替人當過保姆洗過衣服,而母親跟著父親流離失所,一生奔波,沒有喊過苦沒有喊過累,她的工作永遠是第一的,家裡的獎狀貼滿了,因而忽視了我和弟弟,曾經有幾年,我如此地抱怨,甚至覺得母愛是如此遙遠,可是有一天我忽然看到了她的白髮。
她的白髮,綿著伸展在我的手中,我心裡一酸,眼淚落了下來。
我的能幹的堅強的外向的愛唱歌的母親,什麼時候變老了呢?
曾經,她們多麼飽滿,生動如一個桃子,她們也曾經青春,也曾經在最好的季節裡開花,可是,她們在歲月中做了一粒果,一粒堅強而不懼風霜的堅果。
還有比做堅果更動人的麼?
它不好看,甚至是不討人喜歡的,它飽滿或者乾,可是,它卻具有這樣旺盛的生命力,把光陰的精華慢慢凝聚,一滴滴濃縮,它很堅硬,可是,如果入口,它很醇香。
願為果,可以收了日月的光華,可以把紅塵中的喜怒哀樂放在裡面。願為果,可以堅強而不妥協,抵擋外面的風雨雷電,願為果,可以在小小的殼裡,溫暖自己的一生。
就算飄零枝頭,也是一枚果。
它不會輕易如花樣凋謝,它也許還在來年,生根發芽,等待另一季。
圖文摘自:禪園聽雪
文章網址:https://smile89098.pixnet.net/blog/post/57730888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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